《隋志》“傳拓”釋義參證
作者:姚文昌
來源:“十三經研究”微信公眾號
時間:孔子二五七六年歲次乙巳七月廿三日丙戌
耶穌2025年9月14日
各位專家老師下午好,下面我匯報一下我的小論文。我本來是和吳仰湘老師說了,時間緊張我就不匯報了。吳老師說時間可以的話還是要匯報一下,那么我就匯報一下。
虞萬里老師沒在我們這個場,我首先要感謝一下虞老師。因為虞老師做石經研究做得很好,我也做一些石經研究,經常向虞老師請教,像這篇文章就是虞老師鼓勵我寫出來的。他反復鼓勵我說“你可以把你的想法寫一寫”,最終形成這么一篇小文章——關于《隋書·經籍志》里邊的一個詞的考察。
文章大概分為三個部分:“傳拓”這個詞的歷史回顧;還有它的文本;再就是它的詞義分析。
“傳拓”釋義的歷史回顧
首先“傳拓”實際上是一個金石學的術語,我們經常講“傳拓技術”,現在用它作書名的,我統計下來還比較多。“傳拓”這個詞,實際上最早見于《隋書·經籍志》。《隋書·經籍志》記載漢魏石經流傳文本,最后說“其相承傳拓之本,猶在秘府”。這是“傳拓”這個詞最早的來源,也就是我們現在經常用的“傳拓技術”中“傳拓”這個詞最早的來源。《隋書·經籍志》后面還附了一個漢魏石經遷移之后藏在內府的文本列表。
這段材料為什么這么被人重視呢?一是關于漢魏石經的遷移有各種不同的說法,《隋書·經籍志》的最后對前面所有的史料做了一個總結。還有關于熹平石經究竟刻過五經、六經還是七經,也有不同的說法。《隋志》記載的是七種經,這七種經也被我們后來的考古發掘所證實了。這是比較寶貴的一點。再就是因為《隋書·經籍志》里記載了“傳拓”這個詞,而且下邊說“梁有幾卷”,所以大家一般認為傳拓技術在六朝時期就已經出現了。這是一個鐵證——它講到了“傳拓”。有好多做石刻學的、做金石學的都把它作為一個證據,證明六朝時期——至少到了隋朝,傳拓技術就已經產生了——也就是出現了“傳拓”這個詞。
但是“傳拓”這個詞也有一些不同的說法。一個是羅振玉講,傳拓是拓本還是摹寫的本子仍然存疑。毛遠明在他的《碑刻文獻學通論》里也有類似的觀點。去年我看到馮國棟老師和他的學生寫了一篇《說“打”“拓”》,認為“拓”這個詞在唐代、在撰寫《隋書·經籍志》的時候應該沒有“椎拓”的意思。我這里從另一個角度對這個問題做一些補充性的考察。
“傳拓”釋義的文本分析
我們先來看這個詞的文本分析。首先,《隋志》里邊記載了前面我講的那些石經。再就是,因為《隋志》記載的是貞觀年間的藏書,到開元年間有了《古今書錄》,后來修的《舊唐書·經籍志》就來自《古今書錄》,所以《隋志》《舊唐志》分別反映的是貞觀、開元年間內府的藏書情況。
下面是《舊唐書·經籍志》里記載的石經,我在下邊有個注。因為我用的是中華書局點校本,但是我們知道,以前的點校本是“不主一本,擇善而從”的,實際上很多它認為對的地方就舍棄了一些異文,而舍棄的這些異文往往是正確的,所以我有一些校考。我就《隋志》和《舊唐志》做了一個比對,發現重合度實際上非常高。為什么要做比對呢?是因為前面的“三字石經”,到了后面就成了“三字石經古篆書”。我們知道三體石經就是古文、篆書和隸書的,但是到了《舊唐志》里就只講古文、篆書了,不再講隸書了。
接下來我講了為什么《舊唐志》比《隋志》里的東西多。兩個原因:一是《隋志》的普查還不完善,再后來社會比較安定了,內府收集到的東西比較多,但整體上來說它是可以對看的;二是《隋志》著錄“梁有”而貞觀“亡”之書內府未必不存。
這里就講到了三體石經。我們看到《隋書·經籍志》中三體石經是在“小學類”的。實際上六朝以來,石經更多地是被作為小學文獻而不是經學文獻對待的。后面我引用了一段王國維的材料——當然他引的是《唐六典》——說明國子監中小學的博士基本上要學三年的石經、兩年的《說文》和一年的《字林》,從這大家就能看出石經這種字學文本的意義。
第二是石經的古篆書。為什么到了《隋書·經籍志》是古篆書呢?我的猜想是:古篆書應該是在三體石經里面,把古文和篆書單獨抄寫出來。因為隸書他們不用通過三體石經來學,就把古文和篆書給摘抄了出來。有什么證據呢?我用了一個《后漢書》的材料,說明沒有傳拓技術時,“摹寫”是石經的重要復制手段。到了嵇紹記載他的父親嵇康,說“先君在學寫石經古文”。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,有人認為三體石經是嵇康書丹的,實際上不是這么回事,是嵇康到了太學,把三體石經里的古文單獨抄了出來,因為他要作為他學習的文本,而篆書和隸書對嵇康來說沒有什么障礙,所以他就不抄了。大家經常會在三體里邊摘錄,摘錄一體到兩體。通過這個,我認為所謂的古篆書,實際上是一個“摹寫”的文本,而不是一個拓本。
《隋志》“傳拓”的詞義分析
下面是詞義分析,我簡單地講。在唐代的時候,確實是往往不用“拓”這個字,而用“打”,用“打本”。而有“tà”這個字呢,是用這個“搨”。這個“搨”是作為“摹寫”來用,從六朝以來證據比較多。還有一個詞叫“傳搨”,也是摹寫的意思。但是我們仔細想想的話,“搨”和“傳搨”之間應該是有差別的,“搨”是什么呢?就是對著真本摹寫。但是“傳搨”是什么呢?這個“傳”,我們經常講傳寫,傳寫就是轉寫——你從他那抄,他從你那抄。
在石頭上還有“傳刻”。杜甫說:“嶧山之碑野火焚,棗木傳刻肥失真。”“傳刻”是什么呢?嶧山碑丟了,再根據嶧山碑傳下來的摹寫的本子刻在石頭上,實際上是一種“輾轉”的意思。但是如果“傳拓”是這個意思的話,再來看我們現在“傳拓”這個詞,它就不太正確了。為什么呢?這個詞本身意義就不成立,這個“拓”只能在石頭上拓,你沒有辦法從拓本再做拓本。因為“傳”是“輾轉”的意思,所以“傳拓”這個詞本身就不成立。
不成立,但是這個詞為什么會出現呢?我簡單地說一下:大概到了宋朝的時候,這兩個“tà(搨、拓)”就混用了,都用來指我們后世所謂椎拓的拓本。所以《隋書·經籍志》中的“拓”——因為我們看到的是南宋的本子——有可能是后來改寫的。
實際上我們檢索一下文獻也會發現,“傳拓”這個詞在傳世文獻中除了引用《隋書·經籍志》的學者引用,在民國之前從來沒有出現過。真正的出現是到民國以后,它才用來指我們現在的傳拓技術。所以說《隋書·經籍志》里的這個“拓”,有可能是“搨”,而它對應的應該是一種摹寫的本子。
從傳拓技術的角度來說,我們現在沒有辦法把傳拓技術推到六朝。真正能定的還是我們敦煌出土的《溫泉銘》,這是我們能看到的最早的拓本實物,也應該是現在能定的傳拓技術產生的一個時間下限。
孫文軒據錄音整理
紀霖凱審校
責任編輯:近復
【上一篇】理解道德規范性的元情感解釋
【下一篇】杜澤遜教授當選中國歷史文獻研究會會長